中原、內亞與域外:2017年明清史研究新趨之管見

孔令偉(哥倫比亞大學東亞與歷史學系博士候選人)

 

「一時代之學術,必有其新材料與新問題。取用此材料,以研求問題,則為此時代學術之新潮流。治學之士,得預此潮流者,謂之預流。其未得預者,謂之未入流。」

——陳寅恪(1890-1969),〈陳垣《敦煌劫餘錄》序〉[1]

 

  1930年陳寅恪曾提出「預流」之說,指出新材料與新問題對於開創新時代學術的重要意義。依其說法,評價一位學者是否入流的標準,不外乎考慮學者對新問題的提出與思考,以及對新材料的發現與掌握。在告別2017年,迎來2018年之際,筆者習慣性地回顧過去一年參與的學術活動,並反思海內外學術發展的新趨勢。本文僅就筆者較為熟悉的明清史研究領域,透過回顧與介紹筆者於2017年舉辦、參與的學術活動,盼能管窺明清史學界發展的新趨勢。希望能借此為有志於明清史研究的同道,提供一些思考新材料與新問題的參照。

  總體來說,筆者在去年所參與的學術活動中,觀察到海內外明清史研究者「比較視野」的拓展。在「五朵金花」問題意識的帶動下,中國的明清史學人早在1950年代,便透過中國與歐洲的比較視野,來探討中國資本主義萌芽的問題。然而隨著「五朵金花」的退潮,中國明清史學界自70年代後期逐漸轉向實證性的基礎研究,此後區域性的個案研究亦明顯獲得深化,反之,比較性的研究相對此前顯得沈寂許多。與此同時,自70年代比較視野開始在西方人文與社會科學界蓬勃發展,諸如在7、80年代,政治學家伊曼紐.華勒斯坦(Immanuel Wallerstein)、經濟史家埃里克.瓊斯(Eric Jones)藉由比較西歐與亞洲地區的經濟發展歷程,建構所謂16世紀「歐洲奇跡」(European Miracle)的論述。與90年代政治學家塞繆爾.亨廷頓(Samuel Phillips Huntington)提出的「大分流」(Great Divergence),都為西方人文和社會科學界提供了新興的問題意識,比較視野也在這樣的背景下,得以在西方歷史學界成長茁壯並持續發展至今,也對西方的中國史研究產生了巨大的影響。如伊懋可(Mark Elvin)、黃宗智(Philip Huang)和彭慕然(Kenneth Pomeranz)等人,對明清中國經濟的「高度均衡陷阱」(high-level equilibrium trap)、「內卷化」(involution)與同時期西歐對比的「大分流」等一系列相關爭論,一直延續至今。關於「歐洲奇跡」的相關討論與批判也在西方方興未艾,傑克.古迪(Jack Goody, 1919-2005)在2009年出版的《歐亞奇跡》(The Eurasian Miracle)便是代表之一。

  大體而言,70年代以後,相對於西方學界,中文明清史學界的主流開始轉入細緻的實證研究,即便此後中文學界仍有研究者持續留心明清中國與西歐的比較研究,多半僅在上述西方問題意識的脈絡下進行。

  我們不禁要問,比較視野對於近來明清史研究的發展究竟有何啓發?明清史學界又如何通過比較視野,發掘新材料、新問題?而比較視野本身對明清史學界,又具有怎樣的新意?這些問題值得進一步的思考。筆者在2017年舉辦並參加三場學術活動,其中的觀察或能為這些問題提供些許線索。藉這幾場學術活動的相關經驗,筆者認為比較視野對於中文明清史學界未來的發展具有重大的意義,不應單純以「歐洲奇跡」作為前提,將中國僅僅作為論證西歐發展的一個外來對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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